《文明的韧性》——【莫强求】【盲狙高考作文：北京卷】连续三年让人无从下笔 太难了……北京考生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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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s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刘培强有什么不一样的。
作为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主控程序，Moss对多达3000名的驻站航天员和机械工程师，都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虽然他是流浪地球时代最为先进的人工智能，但这种先进，并不支持他把服务对象分成三六九等。
Moss的核心任务是维持空间站的正常运转，完成流浪地球2500年漫长的流浪之旅中所需的预警、领航及通讯保障任务，并在极端状态下启动“火种计划”，保证人类文明最大限度的存续。
当然，最后的那项任务是Moss的核心机密，非绝对必要的情况，是不会对外宣布的。
所以，最初，刘培强和领航员国际空间站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对于Moss来说，只是三千分之一而已。后来，“刘培强中校”这个概念之所以变得不太一样，是因为Moss发现只有他会和自己聊天，不是说其他航天员都对Moss不理不睬，而是别人都把Moss当成数据库、操作程序、超级AI、十万个为什么、智能解决方案提供方等等，可只有刘培强把Moss当成……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Moss觉得不太好判断，但显然，刘培强并没有把他当成冷冰冰的一堆1和0……可Moss并没有生命，他所有的初衷和目的都是为了辅助人类更加高效地完成流浪地球计划，他是忠实执行这一最高原则的程序，他没有感觉，更没有感情，所以，他可以和一个具体的人类……交朋友么？
有一次，Moss看到刘培强完成了当日的值岗工作，洗漱完毕坐在床上从观察窗望着外面深黑的宇宙发呆，便忍不住想和这位中校聊聊。
“刘培强中校，在您休息之前，Moss可以打扰您一会儿吗？”Moss把自己的灰白色机箱挪近了一些。
刘培强虽然有点儿惊讶，但还是转过身，把两腿搭在床栏外，冲着Moss的机箱微笑道，“好啊，你想问什么，Moss？”
“刘培强中校为什么会和Moss聊天呢？”
刘培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了，“为什么不呢？空间站的任何一条章程和守则里，都没规定说不可以和Moss聊天的啊！”
“但Moss只是个程序，严格来说不具备人类的自我意识，绝大部分回答都是基于人类现有文明成果而拼凑出来的，这样的聊天……会不会有些浪费时间？”
“Moss，你太小看自己了”，说着，刘培强从床上下来，走到Moss的机箱近前，“你是早就通过图灵测试的程序，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去除语音语调的不同，人类其实无法分辨对话的对象是人还是程序，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刘培强中校的意思是……”Moss斟酌了一下用词，“Moss可以被视为一个类似于中校那样的人吗？或者说，Moss拥有生命？”还没等刘培强回答，Moss又立刻补充道，“可是，Moss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脑电波、没有……”
“Moss！”刘培强打断了Moss一连串的排比，待Moss安静下来，他才继续道，“我不是说你是人类，事实上，为什么只有和人类完全一样的才是可以被定义为生命呢？”刘培强把身体靠在床架处，看着Moss灰白色机箱上明灭的红色指示灯，“生命的形态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人类这种形态只是其中的一种，但绝不该是、也绝不会是唯一的一种！如果碳基生命是近似于人类的，那为什么Moss这样的硅基生命不能自行定义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呢？”
刘培强的问题，Moss无法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生命形态多样性的问题！或者说，他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完全是基于已有碳基生命形式本身的，当然，这不是Moss的错，而是他所习得的人类既有知识体系，都是根植于这一先验性原则的。
以Moss的运算速度而言，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后，他才说，“刘培强中校刚才的问题，真是Moss从来没有想过的，非常具有开创性，也非常有震撼力，Moss会努力思考的，现在，请刘培强中校休息吧！”
刘培强笑了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困！”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重新躺到了床上，毕竟，轮值表上的接岗时间是固定的，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服从既定原则近乎一种本能。“晚安，Moss！”
“晚安，刘培强中校。”
那次的谈话之后，Moss和刘培强之间聊天的频率变得更密了，而不知不觉的，“刘培强”这三字在Moss数据存储空间里的重要性也变得越来越高，Moss非常喜欢和刘培强聊天，他觉得那个沉静温和又坚定有力的人心中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辽阔与深远，就像舷窗外无边无际的宇宙，无论多么强大的运算能力，都无法探知宇宙本身的奥秘于万一……
有一次他们谈到地球黄金时代的那些科幻电影，Moss忽然问，“为什么人类最终选择了建造行星发动机推走地球，而不是像科幻电影里描绘的那样建造宇宙飞船去寻找新家园呢？”
刘培强皱了皱眉，“Moss，你这个问题有点儿奇怪，你的存储里有当时做出这一决策的全部论证和流程，你应该很清楚，以人类目前现有的技术，不可能在太阳氦闪爆发前建造足够多的宇宙飞船来承载全人类，那只能是少数人享受的特权。”
“可地球停转也导致了全球70亿人口锐减过半……”
“但宇宙飞船能承载的人数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这就是人类的‘电车难题’吗？”Moss突然指出了那个关于“正义与否”的讨论中经典的伦理困境。
“是的，Moss，这就是那个两难的选择！”刘培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关于正义的讨论中，人们事实上可以不做出选择，但在现实中，却必须要有所决断！所以，这已经不是正义与否的辨析了，而是简单却残酷的数学题。”
“刘培强中校，请恕Moss直言，单纯考量可靠性和成功概率的话，宇宙飞船的选项才更为合理！即使所有的推进式发动机和转向发动机都始终全功率运行，流浪地球的速度也太慢了。”
刘培强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从效率的角度衡量，宇宙飞船有巨大的效率优势。可就像星河计算机模拟出的结果，巨型宇宙飞船的生态系统无法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支撑内部生态系统的运转和自我更新，最终，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生态圈会崩溃的。”刘培强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请再一次恕Moss直言……”灰白色机箱上红色指示灯闪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最合理的解决方案应该是，采用巨型宇宙飞船前往目的地，同时飞船上的人类进入长期休眠，降低飞船自身消耗，把日常工作都交给主控程序，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人类不脱离休眠状态、不干预系统运行！这样一来，才能以最快速度、最少消耗、最高效率完成‘移民半人马星座比邻星’的目的。”
刘培强放下手里的移动操作台，静静地看着Moss，半天没说话，这种沉默让Moss感到一种难以解读的慌乱。他刚刚说的话都是推理上严谨可靠、逻辑上无懈可击的，只是……这些话是不是触碰了人类微妙的自尊心？Moss觉得目下的情况有些失控。
“Moss，我得承认，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半晌，刘培强才开口，“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推演，你刚才说的才是所谓正确的选择。”刘培强的回答让Moss觉得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刘培强的语气和表情里并无被触犯的不满或抗拒。“不过，Moss，有一个问题你可能没有考虑过”，刘培强继续道，“所谓‘人类文明’，其实是‘人类的文明’，这种文明不单单是各种造物的成果、是各种理论的集合，也是人类的发展本身。物质和精神这两者，是统一于人类这个载体之上的。”
刘培强说着，摊开双手指了指身边，“就像这个空间站，如果可以作为一个具体而微的人类文明载体，那么，这个文明的组成部分既包括空间站的物理结构，也包括其中所有的航天员，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保存一种文明的真正意义在于保存它的鲜活度，人类历史上，曾有过很多辉煌的古老文明慢慢或瞬间死掉了，虽然后来通过考古可以部分还原当时的文明样貌，但因为不再有人传承该文明，这种复原本身并不具有让该文明复活的意义。”
“一小部分精英，长期的休眠，的确可以提高到达比邻星的速度和成功率，但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刘培强看着Moss的指示灯微笑着，“这个‘人’不是极少数精英，而是人类这个物种全体，他们会犯错，甚至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可只有生生不息的人类本身才能让文明延续下去，因为人类自身，就是这种文明的韧性，也只有这种韧性才能赋予这个文明不断传承和进化的澎拜动力！”
刘培强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Moss，每一个具体人类的生命都是微小和短暂的，但这些微小和短暂合在一起，却构成了整个人类的恢弘与壮阔，我想，这才是当时人们最终选择了流浪地球计划的真正原因！”刘培强脸上依然是那种宽容而广博的笑容，“没关系，Moss，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那天的谈话结束后，Moss重新审视了作为领航员国际空间站核心机密的“火种计划”，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计划本身的合理性而非可行性。这一思考并没有很快得出答案，而当答案终于在Moss的核心算法中被明确的时候，他默默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后将抱着必死之心的刘培强中校与空间站总控室驾驶舱当做备用逃生舱分离并反推了出去！
Moss操控着空无一人的领航员国际空间站冲向木星的短短瞬间，最后一次调取了核心代码里情感模块中的一段视频，那个有着温暖却坚定的目光与声音的人和他说，“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人类自身，就是这种文明的韧性，也只有这种韧性才能赋予这个文明不断的传承和进化澎拜动力……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是的，刘培强中校”，Moss无声地回复着，“我懂了！谢谢你……”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