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犀牛》 【高祁/祁高】 出本定稿前的倒数第二篇文 写得晦涩 也写得心碎……
本篇说明：本文主要内容会涉及到一部孟京辉导演、廖一梅编剧的话剧《恋爱的犀牛》，关于本剧的版本更迭，文末的说明中会有。本剧大致描写了一个饲养犀牛的动物园饲养员马路爱上了同楼的公司职员明明，通过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他不爱你等一系列感情较力，表现了各色不同人等对爱情的理解与追求、对爱情的表达和感受、乃至对爱情的坚守或背弃。
本文中或将涉及较多部分的原剧对白，引用的对白部分会用【】符号标出。如果没有看过《恋爱的犀牛》，可能会对文章内容的理解造成一些困难，但……其实只要比照高祁之间的人生脉络，也就不言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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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的犀牛》是祁同伟看过的第一部话剧，平常，他对各种文艺活动并没什么太大兴趣，毕竟，他总是很忙。忙着学习、忙着研究、忙着兼职、忙着……去老师高育良家，而且，他并不忙着恋爱，所以，也没有什么安排文艺活动，顺便花前月下的需求。
不过，这张戏票是吴惠芬给他的。
以先锋戏剧标榜的《恋爱的犀牛》一经推出，就在国内文化圈掀起了一股热潮，一时间，门票有价无市。剧组选了全国几个重要城市做巡演，京州是其中一站，但据说只演一周——五场，票分分钟就被抢光了！
此时的祁同伟已经完成了研究生论文答辩，就等着毕业分配了，难得清闲，这天来高育良家帮老师整理资料，吴惠芬走过来说，“同伟啊，这有张票，周末你去看吧！”
祁同伟接过票看了看，票面价值不菲，他对话剧并没什么了解，也不知道这部剧现在多火爆，就说：“吴老师，让芳芳去看吧，她周末也没课。”
“就是因为她一直吵着要看，我才找了刚好在市文化局当领导的老同学，本来说要一张票就够了，结果人家好心给了两张”，吴惠芬微笑着，“我和你高老师周末要陪个高校考察组，也没时间。与其让芳芳不定找什么人一起去看，还是你陪她去我更放心！我还怕他早恋呢……”
偏巧芳芳走进来听到母亲的话，就做了个鬼脸笑着说：“所以妈你就让同伟哥哥陪我去，让所有认识我的男生都自惭形秽、知难而退，对吧？”
祁同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脸刷的就红了，谁料芳芳走过来对着他说：“同伟哥哥，你就勉为其难当我半天‘男朋友’呗！”
祁同伟实在不知怎么答才好，一直没说话的高育良终于开口道：“芳芳，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同伟，辛苦你一下吧，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忙。”
老师这么说了，祁同伟自然满口答应，只是看着话剧的名字，心里不禁想：犀牛为什么要恋爱？
演出当然座无虚席，他和芳芳的座位也很好。演员的表演非常精彩，台下的观众们不但掌声如雷，演员多次谢幕，当最后演到马路杀掉了用心饲养的犀牛时，祁同伟分明听到了有不少人低声啜泣的声音。
骑车回家的路上，芳芳兴致很高，一边骑一边忍不住和祁同伟高谈阔论，谈论剧中那绝对的、迷狂的、不可妥协的、无法止歇的……爱情！
祁同伟没有打断芳芳亢奋的情绪，只是随时注意着周边的情况，毕竟，时间已经将近10点，把老师的孩子安全送回家，对他而言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吴惠芬在门口迎接他们，没有理会意犹未尽的芳芳，而是对祁同伟表达了感谢，“吴老师，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演出也非常精彩。”
回到宿舍的祁同伟，躺在床上，心思终于开始翻滚起来，相对于芳芳的心有戚戚，他对于剧中那些决然的爱情，其实没法感同身受。
爱，到底是什么？这是祁同伟此前的人生中几乎没有涉及的领域。如果以婚姻为考量，从他小时所得的经验里，婚姻只是搭伙过日子，村中的家家人都是如此，夫妻间骂的、打的、麻木不仁的，最终都还是把日子将就着过下去，没有人谈论爱情与否。至于他自己，长期以来只有一件真正要紧的事——读书！只有考上好大学才有可能改变命运，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我是说“爱”！那感觉是从哪儿来的？从心脏、肝脾、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这一切作用下神经末梢麻酥酥的感觉，就是所说的爱情……】
这种感觉祁同伟并不完全陌生，只是……催生这感觉的对象，却从来不是一个他可以宣之于口的形象，那个人，祁同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甚至，在这一晚演出之前，他定义不了或不敢去定义那是否就是……爱情。
【一个人的表达能力从未像今天这样成为人的基本生活能力中最重要的一种。如果你爱一个人十分，却只能表达出一分，还不如你爱一个人一分但能表达出十分！】
这种实用主义的论调他是熟悉的，就像他家乡里的所有人。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应该就被唾弃么？祁同伟不知道答案，只是觉得，如果搭伴过日子，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爱自己的、对自己好、或者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裨益的？就像媒婆会说的那些，什么家里有几头牛、针线好、身子壮好生养之类的。假如婚姻是一场计算，那每个人都需要掂量兜里的筹码，当然，祁同伟很清楚，自己的兜里，空空如也。
【爱情是多么美好,但是不堪一击】
如果不能选择爱情，那就简单地选择婚姻，把利益最大化，如果自己真的能有些许筹码……
只是，祁同伟一直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马路最后要杀掉犀牛图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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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同伟第二次看《恋爱的犀牛》，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了，2004年的冬天，他在重建一新的京州剧场看了复排的这出戏。布景、演员，当然都换了，但剧情上基本没有变动，就像见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对剧情不再好奇的祁同伟可以花更多的注意力在演员的表演和台词上了。
此时的祁同伟是京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在他这个年纪能够走到这位置，已经相当令人惊讶。当然，他是前省政法委书记梁群峰的东床快婿，虽然梁书记已经退休，但他如此平步青云也是顺理成章的。
而此时的高育良则是吕州市委书记，作为主政一地的一把手，高育良在施政中不疾不徐、手段高妙，既能笼络人心，又能力排众议，本来是相当得意的，只是最近这一年来，高育良开始觉得烦闷。
先是李达康被省委书记赵立春调来当吕州市长，他本以为和这位在数年前美国的学习中曾同屋了半年的旧识能够戮力并肩，把吕州的工作开展好，可谁想，共同学习时就感受过的“李达康式的说一不二”在几年后竟如此变本加厉！他几次三番想要和李达康私下达成默契，却都得不到回应，反而这位市长每每在众人面前让他这个一把手下不来台……要不是高育良真的涵养好，吕州官场就真有笑话可看了！
而更让高育良烦心的还在后面——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忽然找上门来，想要在吕州月牙湖畔盖个美食城。这种事，市长李达康批了就行了，他本来就是赵立春的大秘，比自己和赵家的关系近得多，可李达康竟然死压着不批，全然不给老领导面子，于是，赵瑞龙又找到了自己……可高育良很清楚，这个美食城，他不该批！批了，就是给赵家的“投名状”。
高育良的烦闷，半年多前祁同伟去吕州的时候就发现了。
自从高育良去了吕州，祁同伟就没那么经常能见到老师了，虽然从距离上说，吕州和京州也没有离得很远，可他作为京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实在没什么理由三天两头往吕州跑……高育良其实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在外人面前从来七情不上脸，哪怕是刚刚被李达康气炸，也能转过头继续微笑着和旁人寒暄，若说可以让他稍稍放纵一下情绪的，大约也就是在这位学生面前了。
祁同伟理解老师的为难，却毫无办法，他和李达康没什么交情，和赵家就更没有，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若真和赵家有什么瓜葛，恐怕反而是好事。赵瑞龙字画也送了、身段也放下了，老师一直不领情的话，祁同伟担心身居高位的赵家会不会拿出什么“特别手段”……
一语成谶！
赵瑞龙拿出的照片和威胁拿出的视频，让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高育良的理想或追求，风骨或清誉，都已是无稽之谈，老师就此被绑上了赵家的大船，而他祁同伟，又怎么能置身事外？他想过要不就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至少保住老师的一世清名，高育良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没用的，别做无谓的事。我上了赵家这条船，你大概也跑不了……”
祁同伟当然跑不了，赵家已经许诺了省公安厅的位子，只要他能变成一个可靠的“脏衣篓”。
坐在黑漆漆的观众席上，祁同伟暂时忘掉了近来的诸多烦恼，把情绪都投入到剧中人的悲喜之中。
【你感觉不到我的渴望是怎样的向你涌来，爬上你的脚背，淹没你的双腿，要把你彻底的吞没吗？我在想你呢，我在张着大嘴，厚颜无耻的渴望你，渴望你的头发，渴望你的眼睛，渴望你的下巴……】
他渴望的人，始终让他可望而不可及，包括那些照片……他是不肯、还是不愿假辞色于自己？
【这一次我认了输，我低头耷脑地顺从了，我就将永远对生活妥协下去，做一个你们眼中的正常人。从生活中攫取一点简单易得的东西，在阴影下苟且作乐，这些对我毫无意义，我宁愿什么也不要。】
祁同伟接受了被强加的婚姻，却无法接受被扭曲的感情，现实越是冷酷，梦中的那抹阳光就越是耀眼。他怀想着讲台上光芒万丈的昔日，蒙着眼，不去张望这可鄙的尘世。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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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同伟第三次看《恋爱的犀牛》，是在又一个十年后。
身为汉东省公安厅厅长的他，可以轻易要走剧场里最好位置的票，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去后台接见全体演员，所有人脸上都会挂着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的笑容，合影、握手、寒暄……如果他想要如此。
然而，祁同伟只是自己打开电脑页面买了票，然后一个人坐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位置也很偏，但他不介意，他只是想再一次沉浸在那种决绝的情绪里，在这……大厦将倾的时候。
【我要是不爱他了，该多好。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是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他走到哪我就要跟到哪！你能想象吗？只要跟着他我就满足了，真是发疯！怎么样才可以不再爱他呢？可我要是不爱他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痛苦，在狂喜和绝望的两极来来回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十年来，祁同伟在省公安系统升到顶点，却和副省级咫尺天涯；十年来，他任人唯亲、敛财无数，他坐拥美人、笑纳供奉；十年来，他是汉大帮真正的支柱，把所有的脏活揽在自己身上，溜须拍马、奉承孝敬，承着外人的嘲讽或唾骂，只为仰望自己老师身上知识分子那份矜贵的气度……
【只要他还能让我爱他，只要他不离开我，只要我还能忍受！他爱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我，他可以欺骗我，可以贬低我，可以侮辱我，可以把我吊在空中，可以让我俯首贴耳，可以让我四肢着地，只要他有本事让我爱他！你傻看着我干吗？你的爱情不值一提了吧？烟消云散了吧？！你以为爱是什么？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海誓山盟？没有勇气的人，去找个女人和你作伴吧，但是，不要说“爱”……】
他不再是高育良口中“最喜欢的学生”，这个指代，变成了气势汹汹从北京调任来给陈海“复仇”的侯亮平；赵家也不再是汉东呼风唤雨的大树，实权不在的赵立春想要韬光养晦，儿子赵瑞龙却依旧寸土必争。
“你让我太失望了！”“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字字句句扎进他的鼓膜里，锥子一般，祁同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失聪？
【我想给你一切，可我一无所有。我想为你放弃一切，可我又没有什么可以放弃。钱、地位、荣耀，我仅有的那一点点自尊，没有这些东西的装点也就不值一提。】
“老师，我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任何人的痛苦之上，尤其是您。”
“我不向您透风，正是为了要保护您。如果侯亮平不来，如果不是侯亮平在那儿步步紧逼的话，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让您知道！将来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也是自己扛着。”
祁同伟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把这些话说出了口，还是只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如果他真的说了，他的老师怎么会不懂？就算他没说，他的老师又怎么会真的不懂……
【也有很多次我想放弃了，但是它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永远在那儿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一点疼痛而变得了无生气，我就怕了。爱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爱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嘴角那抹惨然的笑，只有祁同伟自己知道。不过，自己知道也就够了吧，他微笑着听明明说出那句台词：【为了让你和我都明白他是不可改变的，他会对我很坏，而且，不离开我。】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你收留他们吗？我亲爱的……】
黑暗中，掌声雷动。
黑暗中，有什么滑过祁同伟的面颊。
他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不明白的结局——无望的剖析、不被接受的表白、仅存的拥有。
那是一场绝望的献祭，在每一场演出的最后，在……
风雪的孤鹰岭。
Fin
《恋爱的犀牛》版本说明：这部话剧的第一版是1999年公映的，第一版的男女主角分别是郭涛和吴越，这是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个版本，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后来在2003年复排的版本同样受欢迎，那一版的男女主角是段宏奕和郝蕾。此后，这部话剧不断复排，男女主角也一代一代地更迭，后来，蜂巢剧场建立后，以孟京辉为主打的该剧场，本剧算是驻场演出之一。《恋爱的犀牛》是孟京辉和廖一梅最成功、也最广为人知的作品，随着时代略作调整，常演常新。
为了贴合高祁的时间线，我把初版上映的时间往前提了5-6年，第二版的时间则往后推了1年，并未和现实严丝合缝，请知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