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久》【高祁/祁高】祝所有热爱师生档和所有依然坚守人义圈的同好们中秋节快乐！都有喜欢的月饼吃！
高育良不喜欢过中秋节，更不喜欢吃月饼。
高育良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在那场长达十年的浩劫尚未到来之前，儿时的高育良受着颇为传统和严格的家庭教育，比如从小便要背《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论语》、《孟子》什么的，当然，多半是最有名的那些篇。
稍大一点就要开始背唐诗宋词，每到中秋时节，家里的长辈就要照例考高育良以“月”为题的诗词，席间兴起时，还会联句，当然要求很简单，每一句必须要有“月”这个字。高育良并不喜欢这种规则简单又严格的“游戏”，描写中秋和月色的诗词那么多，那么优美，本来背诵起来是享受，但如果是因为要应对长辈的考核，那这种乐趣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高育良记得有一年便是在饭桌上的联句，长辈们有意留下了诸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类是个人就能随口说上来的简单诗句.可轮到高育良的时候，年少的他竟然脱口而出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待到下一轮的时候，又是“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一个叔叔不禁笑起来，说：“这篇全篇十五个‘月’字，都说一遍，怕是今晚就要让育良独占鳌头了。”
当时，看着大人们一瞬间有些面面相觑的表情，年少的高育良感到难以索解，这篇《春江花月夜》不是号称“孤篇压全唐”么？这首诗熟悉到倒背如流，难道不是应该夸奖的么？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有机会深深体会到当时脱口而出的两句诗真正的含义时，才恍然又想起当时大人们的神情……
高育良不喜欢吃月饼，是因为嫌太甜太腻。
在一般大人的理解中，哪儿有孩子不喜欢吃甜食啊，所以，高育良的这个偏好也让人觉得太过个涩。
小时候，家里过中秋，一般吃的都是苏式月饼，或甜或咸、或烤或烙，白果、椒盐的也就罢了，火腿猪油、加沙猪油这类的，实在是高育良避之惟恐不及的。所以，许多年后，已经身处省一级领导位置的高育良在例行体检中被查出高血糖，他实在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为此特意和医生确认过两次，才明白“血糖高”这个诊断结果，并不是因为护士疏忽贴错了化验单。
虽然这个结果让高育良觉得有几分荒谬，但也刚好给了他名正言顺拒绝甜食的理由，就算是不会影响胰岛素水平和血糖值的木糖醇，他也很少吃，尽管，入口的那份清凉，还是让他觉得愉悦的。
然而，高育良在饭桌上却会点甜品，偶尔自己下厨的时候也会做个芒果布丁、杨枝甘露、姜撞奶什么的，因为，他的学生祁同伟喜欢吃。
汉东大学有个传统，每年国庆节前，会组织新入校的那级学生办一场“迎国庆新生文艺汇演”。每年，高水平的表演其实也是一种选拔，最出色的几个节目会有针对性地进一步排练，并被安排参加年底的汉东省高校新年联欢。
而政法系学生会则选在中秋节当天晚上，组织系里本年度新生们的“中秋联谊会”。
毕竟有不少小学中学时一直没离开过家的新同学，这是第一次在异地他乡过中秋这个典型的“团圆节”。另外，要知道，政法系是汉东大学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个绝对强势的大系，不像其他二三十人的小系，分不了几个宿舍，也不分班，同学之间很快就熟络了。对于政法系来说，读完四年书，有些学生可能连系里多一半的同学都完全不认识，所以，每年的中秋联谊会就是打破五湖四海的同学之间生疏和羞怯最好的“破冰之旅”。
高育良作为系主任，自然也对这个活动很重视，每年系学生会都搞得有声有色，高育良偶尔也会和同学们一起做游戏，充当裁判，师生之间没有隔阂和身份差别。当然，每次有人提出让“高老师讲两句”的时候，高育良都会笑着婉拒——“开学典礼上没听够的话，未来几年里你们会不断地听到，早晚耳朵听出茧子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又是一年的“中秋联谊会”，高育良看着那一张张年轻而对未来充满希冀的脸，觉得教书育人最大的成就，便是每年的迎新生和送毕业生。四年的时间里，很多学生他会从陌生到熟悉；四年的时间后，很多学生他又会从熟悉到陌生，直到未来的某个场景下，再见的时候，一个他可能已经不太想得起来的人看着他兴奋地说：“高老师，我是您XX级的学生！您还记不记得当时……”
为人师的成就感，就在那一瞬间吧。
联谊会上高育良并没有待太久，不知怎的，他觉得脑子有点儿昏沉，可能是秋老虎的缘故吧，今天汉东的气温又莫名地升高了，办联谊会的羽毛球馆里人很多，让他觉得有些气闷，就和几个新生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提前走了。
入夜，外面倒是凉风徐徐，轻抚在脸上，让高育良不甚清晰的思绪慢慢清明起来，东天一轮明月初升，浅鹅黄色的月光铺洒下来，竟让人有种微温的欣慰。高育良抬起头望着圆月沉思了一阵，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似乎细看下，满月一个边缘处还真是隐隐缺了一线，高育良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倒推因果，但俗语生命力长久，总还是真的有道理的吧。
高育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就走到校园西北角上的一处荷塘边。
这处荷塘水面不大，一直没有修整过，岸边杂草丛生，和修葺一新的汉大东湖比起来，倒也有几分野趣。水面上生着不少芙蕖，盛夏的时候，荷花盛开，粉嫩的、洁白的、煞是动人，只是这会儿荷花早谢了，只剩下枯残的荷叶，无精打采地浮在水面上，这一季花期已过，若要再度焕发生机，总要等明年了。
高育良忽然想起《红楼梦》里黛玉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想到这里，忽而升起了重新翻翻《红楼梦》的心，本想往家走了，却隐约听见岸边有人声。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竟赫然正是李商隐那首诗！是谁？高育良忽然起了好奇，偏巧自己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有人吟诵这句，这种仿佛“冥冥中天意”的巧合，实在不能不让高育良心有戚戚。
他循声看去，似乎有个穿白衬衣的人影，他走近了些，月光正照在那人脸上，眉目竟比平素所见更生动了几分——祁同伟！
高育良自然认识这个年轻人是今年政法系的新生祁同伟，毕竟，他申请“助学金”的表格还在自己办公桌上放着，其他同时申请的新生资料他都仔细看过，当然也包括祁同伟的，这个年轻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更遑论，后来他还主动要求担任自己“法学概论”课的课代表，那他就更不会认错了。
“同伟。”高育良叫到。
“高老师！”祁同伟听到高育良的声音，意外却又欣喜地高声答道，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了过来。
“高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我又不用待到联谊会结束，所以，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高育良笑着说，不知怎的，他从心底里偏爱这个学生，似乎每次见到他，心情都会格外好，而且，他刚刚念着的诗句，偏巧就是他心里正想着的。
祁同伟脸上露出尴尬和羞赧的表情，嗫嚅道：“我觉得……觉得那样的场合有点儿别扭。”
高育良笑了笑，他知道祁同伟是个性情敏感的人，他家里很贫困，这似乎也更加深了这种敏感，虽然他英俊的外形会让他在女生面前极受欢迎，但这种热情往往也会变成他的压力，进而导致某种逃避吧。
高育良不想让祁同伟难堪，就换了个话题：“你刚刚在背李义山的诗？”
“嗯”，祁同伟点了点头，“看着荷塘里的残荷，忽然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的那句话，然后，就索性背了那首诗”，祁同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高育良，“让您笑话了……”
“哪儿有”，高育良说，“刚刚我也是想到了那段话。”
祁同伟眼中的羞怯立刻变成了欣喜，毕竟，《红楼梦》虽然是四大名著之一，但似乎总有些人认为男孩子不该喜欢看这种满纸小女儿情情爱爱的故事。
看着祁同伟眼中神色的变化，高育良想，这孩子还真是有点儿七情上脸，似乎还不懂需要隐藏乃至伪装自己的所思所想，但这种直白，让高育良觉得很窝心。
高育良想起，今天有人送了几只蟹来给自己，因为晚上要参加联谊会，他就没让吴惠芬收拾，而是暂时养在水盆里。“同伟，明儿晚上来家吃螃蟹吧，芳芳住校不回来，我和你吴老师也吃不了。”话就在高育良嘴边，他忽然很想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认识这个孩子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这话说出来怕是显得过于亲近了，似乎有点儿不合自己为人师的身份，于是，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两人绕着荷塘漫步，随口闲聊着，学习、选课、参考书、中秋节什么的，时间过得很快，月上中天了。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吧，同屋发现你失踪，如果告诉了班主任，怕是会让人家担心。”
“知道了，高老师。谢谢您这一晚上给我这么多帮助！”
高育良笑笑，他发现自己其实回忆不起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了。
“那我走了，高老师再见！”说着，祁同伟转身往宿舍那边走去。
“同伟……”高育良叫了一声，祁同伟回过身，“怎么了，高老师？”
高育良嘴角翘了翘，终于还是把刚刚压在嘴边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啊！好的，谢谢高老师！”
后来，只要时间上允许，祁同伟都会在中秋那天来高育良家里吃螃蟹，当然，后来他在仕途上走得越来越顺畅，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那些吃掉的蟹就都是祁同伟亲自送来的了。这对师徒每年都能吃到正宗肥美的阳澄湖大闸蟹，最简单的清蒸蘸酱醋，最大限度地还原着膏如凝脂、流黄丰腴的美味。
祁同伟知道高育良不爱吃月饼，故而也从不送月饼，但有一年，他忽然提了一盒月饼来。高育良见了微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不爱吃这个。”
“当然知道，老师”，祁同伟笑着打开了包装，里面是几块颜色各异、造型小巧精致、形态各异的月饼，和一般所见的苏式、广式、京式等都不一样，“这是茶月饼，不甜的，最多只是放了点儿木糖醇，对身体没影响的。”
这些茶月饼做得着实精巧细致，仿佛一件件艺术品般，高育良拿起一块赭红色的反过来看包装背面的说明：祁门红茶月饼，又拿起一块石青色的——铁观音月饼，再拿起一块樱草色的——君山银针月饼，还有月白色的白毫月饼、墨灰色的普洱月饼……每一块的造型和颜色都不尽相同，每一块的口味也各不相同，“真的能用那么多不同的茶？我不信。”他笑着说。
“营销的卖点么”，祁同伟老实地回答道，“是不是每个的用料真如标题上所写，我想也未必，不过，确实挺好吃的，您要不尝尝？”
高育良确实喜欢这些月饼新奇又雅致的造型，也挺喜欢这种拿名茶当卖点的策略，虽然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还需要考量。
高育良拣了块标着碧螺春的艾绿色月饼咬了一口，绿茶的清香瞬间弥漫在口腔里，虽然还是难免月饼特有甜腻，但那股幽然的茶香确实和他记忆中月饼固有的味道大相径庭，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细细品了品，虽然未必真的是碧螺春的味道，但的确与众不同！
看到学生眼中期待又难免些许忐忑的神情，高育良回了个微笑，“果然不错，我收下了。”
“老师喜欢的话，您吃完了我再送过来！”祁同伟难掩自己的喜悦。
“这东西再好吃，也不能多吃”，高育良笑着摆摆手，“一年一次就够了，正好凑个传统节日的热闹。”
毕业后的这些年里，祁同伟早已改变了很多，他的穿着、他的举止、他的喜好、他的待人接物、处世为人，可他唯一没变的，就是在自己面前那份毫不遮掩的情感。不像一个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的得志者那般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他在自己面前，依然像他刚进大学那年在野荷塘边遇到的时候一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坦荡直白地展露给自己看，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隐瞒，就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
没来由的，高育良忽然想起祁同伟大三那年成功当选系学生会主席的那天，开完某个超时严重的校委会会议后，匆匆赶回办公室看到早已等着自己的他，站在被风吹起的白纱帘处，期待而又骄傲地望着自己……
那天，高育良再也没忍住自己心底澎湃的情欲，再也无暇顾及“为人师表”的古训，再也抗拒不了这个他潜意识的梦里拥抱了一遍又一遍的人……
欲望平息后，他把他搂在怀里，汗水把他年轻的身体润湿得格外腻滑。
“老师……”
高育良看着祁同伟情感泛滥成灾的眼眸，“怎么？”
“您还记不记得我本科入学没多久的中秋联谊会上，大家让您讲话，您说我们‘早晚耳朵听出茧子来’？”
高育良笑了笑，“是啊，差不多每年我都这么说。”
“可是老师，我想听一辈子！”
高育良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在他扬起的眼帘上长长地吻着……
“好，我讲一辈子，你听一辈子！”
***
秦城今晚提供的月饼是那种最普通的京式月饼，自来红、自来白、五仁什么的，高油高糖，高育良实在是半点胃口也没。
今晚是个大晴天，响晴无云的夜空里，一轮圆月亮得格外肆意张扬。
清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把高育良寡淡的影子投在水泥地面上，他从小就不喜欢“冰轮”这个意象，让他从心里觉得冷，而月光本无所谓寒温，不过是人的心境罢了。
儿时背过的那些诗词忽而又都拥塞在他脑海里，“还能记得多少呢？”高育良在心里问自己。
反正长夜漫漫，反正再无旁人，高育良一句接一句地低声吟诵着那些“每句必含一个‘月’字”的诗句，背着背着，突然就停了下来……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同伟……
你是听完了一辈子，可我，还没有讲完这辈子！
Fin
***
随便扯两句和《春江花月夜》相关的。
这首诗很小的时候就背过，但长期以来，只能背到“鱼龙潜跃水成文”那儿，最后四句真是死活都记不住！虽然停下来想想，有的时候也能把最后四句凑上，但顺畅的背诵永远都卡在刚才说的那句……真是没辙没辙的！
凡是有点儿长度的古诗，往往都有这么一段儿很难记住的部分，比如《长恨歌》前面都很好记，可自从进入“临邛道士鸿都客”的求仙部分，就各种背诵无力，除了其中的个别名句之外，其余的总是记不清顺序，直到最后的“临别殷勤重寄词”部分，才就又行云流水了。《琵琶行》也是，开头和结尾的叙事部分都好说，描写琵琶弹奏的部分，虽然各种名句，但就是常常搞错顺序……
这次趁着写这篇，把《春江花月夜》又翻出来背，最后这四句依然是虐死人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次能记住到什么时候。
虽然《春江花月夜》有“孤篇压全唐”的美誉，但一直不是很能get这篇的美感，小时候只觉得重复的字和词好多啊！直到后来长大了，有一次看温瑞安的《逆水寒》，里面有两章的题目就直接用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虽然那两章主要写的是赫连春水和息红泪，但不知怎的，突然就get了这首诗的美……
扯句题外话，真是不喜欢作为主角的戚少商和息红泪啊！当时看这本小说，主要是为了无情（虽然他直到快一半了才出场，但也不枉我把有无情的章节反复拿出来舔），不过，这书里的一些配角非常出彩，比如秦晚晴和沈边儿，他们宁可活活葬身火海也不肯暴露雷卷和唐晚词行踪的那一幕，真心是看到泪目！还有殷乘风，虽然出场没有几页，但比《会京师》和《谈亭会》的两篇里的出场要动人心魄得多！（《谈亭会》里伍彩云枉死的时候并不让我伤心，但在《逆水寒》里写到殷乘风生不如死的时候，却真真为伍彩云落泪了）
当然，还有大家都很喜欢的赫连春水、鸡血鸭毛，当然更有顾惜朝……当时钟汉良凭着这个角色圈粉多少，那可真真是多少只手都数不过来的！
呵呵，扯得太远了……扯回来！其实就是想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无论你爱不爱吃月饼，都在这个晚上应个景儿吧！我喜欢茶月饼，所以就私设了高老师也喜欢，哈哈哈哈哈，今晚挑个什么口味的呢？貌似找不到太平猴魁口味的说……
